2018-08-09 【原創條例推動日記 4】：關於奇美

2018-08-09 關於奇美

對於原創條例第16條合理使用條款之合憲性、解釋原則與適用方法，在2009年由國科會數位典藏國家型計畫與中研院共同出版的專書：「傳統智慧與公共領域」第161頁以下，由台灣目前最富盛名的著作權法教授陳曉慧博士撰寫的「原住民族傳統智慧創作之合理使用」一文，就已經講得清清楚楚。原民會這次未經授權，在南島民族論壇開幕典禮上穿著奇美部落勇士（Ciopihay）服飾，表演該階級所專屬之Pawali祭歌舞蹈，並不符合合理使用要件。

沒有數位典藏計畫，就沒有原創條例，就沒有傳統智慧創作專用權。數位典藏影響原創條例的解釋與促成子法的公告。該文就是解釋原創條例合理使用條款的最權威見解。在這個小小日記裡，我不用再多說什麼。我要說的，是一個關於奇美的故事。

2016年夏天，為了原創條例推動辦公室的職務，擔心部落不能順利完成複雜的文件填寫，我受邀藉著東海岸Ilisin大月，拜訪馬太鞍、奇美與迦納納三個已經展開專用權申請的阿美族部落。一路有師大音樂學院錢善華院長相陪。下午在馬太鞍Latomay年齡階層會所大鬧一番後，夜裡乘著星光，疾馳過狹小的花64山道，趕赴奇美祭場。

Ciopihay階級正在悶熱的祭場裡練習著Pawali祭歌舞蹈。簡單裝設的祭場，燒木與汗味繚繞。我與錢院長有默契地順著外圍緩緩行走，觀察。長輩們則散坐在內圈的塑膠椅子上聊天，邊用銳利的眼神，掃視著辛苦練習的Ciopihay。頭目招手要我進去坐，我搖頭表示不敢。

為了以第一視角理解，我用中距望遠鏡頭，以電影模式拍了一分鐘的Pawali祭歌與舞蹈。突然一位戴著opih頭飾、赤著上身的少年向我衝過來，怒聲說道：「你有得到許可拍攝嗎？如果沒有，請你離開」。

我沒有辯解，沒有生氣，也沒有尋求邀請我來部落幫忙的長輩與同伴協助。只默默地收起相機，走到祭場角落坐下來。

亢聲主張權利，需要多大的勇氣？挑戰權威，需要面對多麼不可知的結局？我沒有任何理由不鼓勵這個孩子，讓他獵下生命中的第一個首級。

在汗流浹背練習Pawali祭歌與舞蹈的Ciopihay階級中，有位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是我們台大法律研究所的高材生。他靜靜地與同階級的夥伴們，擁擠地坐在水泥階梯上擦汗、喘息。怕打擾他又覺捨不得。在向頭目請示後，由長輩喚他過來。緊握著這已經連話都講不出來的學生濕熱的雙手，我真的可以確定，我現在就是在奇美，一個在秀姑巒溪灣流深處，默默努力維持最大限度尊嚴的部落。

「敬畏、仔細、真誠與關愛」。如果這十年來的部落行走，曾在我一向自持倨傲的內心裡留下什麼印記，就是這幾個永恆的教諭。

一個不願意走上已經被整齊開拓的正路、卻選擇在大半夜，對自己離譜行徑發表文筆不通、毫無法理基礎辯詞的主管機關，其實只是證明，他們既欠缺對原住民族的敬畏、不肯仔細探究文化肌理與底蘊，也沒有執行法定職務的真誠。對引頸盼望復權的原住民大眾，更早已失去了關愛關懷之心。

黃 居正 2018/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