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5 【原創條例推動日記 1】：伊達邵、眉溪與清流

2018-06-15 伊達邵、眉溪與清流

這次帶著幾十名法官，與美國教授伉儷，前往南投伊達邵與眉溪、清流部落，並不是為了原創條例，而是為了長達四天的法官學院原住民族人權研習會。

雖然不必講課，只擔任紐約大學法學院Stephan Pevar教授美國原住民法課程的非同步口譯，卻也沒有比較輕鬆。就像在分秒必爭的美國法學院授課般，Pevar教授認真準備了整整九小時的簡報資料，打算一次講完近百年來，美國印地安原住民族在傳統領域土地、漁獵、水權，以及自治的規範變遷。由於課程所涵蓋的幾十個聯邦最高法院判決，在清大我的原住民法與財產法課堂裡，多半都已讀過，加上Pevar教授所使用的，是新英格蘭精準簡潔的英文，減輕了不少將普通法即時轉譯成實定法的負擔。不過，畢竟授課對象是正襟危坐的資深法官，每個句子都需逐字翻譯，還得時刻緊盯美國教授的嘴形，才能追上他隨興切入的新議題。一個早上下來，真的感到有點疲憊。

除了九小時的冷氣與英文，研習會也安排了一天半的部落講師課程。前年與去年，法官學院允許我將法官們帶到阿里山鄒族特富野與達邦部落、苗栗石壁泰雅族部落，南庄賽夏族部落，還有花蓮阿美族馬太鞍部落、奇美部落與迦納納部落，與部落講師面對面。今年因為合宿地點被指定在中台灣，日月潭邵族的伊達邵，南投賽德克族的眉溪與清流部落，自然成為部落課程的最佳選擇。

部落講師包括監察委員瓦歷斯．貝林（講授賽德克族與轉型正義、原住民產業與部落金融）、伊婉．貝林（講授賽德克的傳統與當代適應）、高榮輝（講授邵族族群的歷史與文化）、丹俊傑（講授邵族的當代困境）、巴努．巴嘎慕慕（講授邵族自治展望），以及馬虹．巴萬（講授霧社事件與賽德克族的當代困境）。

除了現在是各該族群、部落的領袖與組織工作者外，講師們其實也都是多年來傳統智慧創作保護試辦計畫與示範計畫的主持人，或是部落代表人。面對望之儼然、定生判死的法官，他們毫無懼色，侃侃而談。再困難的提問或尖銳的質疑，也都能積極、鎮定地回應。更重要的，在他們的授課中，我感受到講師們堅定、自信的主體意識，以及拼命維護傳統權利的迫切心情。這是十年前所無法想像的情境。證明了原創條例不但保護了原住民族的文化表現，同時也培力了原住民族自我詮釋的能力。

在感動的瞬間，我覺得這一切都值得了。十幾年來推動原創條例的過程中，面對官僚與意識形態的百般刁難與阻撓，再堅強的意志也幾乎都被耗盡。心裡常常有個聲音，勸自己放棄、離開，再也不要管。今天，我何其有幸，竟能以播種者的身份，親自品嚐到甜美的收穫。

「每一道牆壁都是一扇門窗，讓我們不要尋找門窗，或其他出口，而只要尋找我們生活所面對的牆壁。讓我們到休息存在的地方去尋找休息，也就是在戰鬥的濃密中尋找休息。我認為，那就是我置身之地」。

卡繆為了證明真理是痛苦與快樂的結晶體，而作如是說。是的，我想，在這過程中，我孤獨的心已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黃 居正 2018/6/15